止壑

[胤煜]教坊犹奏别离歌

  少年天子解开领口东珠制的扣子,松开腰间绣着团龙密纹的缎子。单手把身上穿着的龙袍褪下来,挂在寝殿夜晚挂衣冠的檀木衣架上。
  他挂的很仔细,细细的抚摸着明黄的缎面,生怕有一丝褶皱。
  好看的眉眼里生出了怖人的红丝,眼下一片乌青,少年天子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。
  他盯着那件属于自己的龙袍,珠翠细软,苏绣加身。他面容上淡淡的,没有神色,回头坐在榻上,盯着帘子上的云纹发愣。
远处传来三声钟撞,寅时。
  少年天子嘴里喃喃着:“该走了。”
  他站起身,最后回头望一眼他的龙袍,推开寝殿的漆门,再没回过头。
  晨起的风冷飕飕的,褪去了上身衣物的少年天子将躯体完全暴露在寒风里。
  站在偌大的宫殿前,日头还未升起,天边的朝霞早已红了,几颗星子点缀着天空。
  今日无月。
  少年天子盯着远方,这是他最后的江山。

  “李煜甘愿受降,愿宋君善待我唐室万户。”
  “江南领主不战而肉袒出降,为哪般呢?”马上的玄衣君王嘴角扬着笑,问到。
  “朕自知不战而屈人之兵,然唐室国本亏空,若起兵交战,必生灵涂炭,民不聊生。”少年天子的脸上依旧没有生气,只跪在土地上,兀自说道。
   “江南领主心系苍生,乃明君也。"
   "亡国之君必乃昏君,李煜不敢妄称天数。然江南朝中,仍有济世之才,望宋君细加斟酌,纳入廷中。"
    “朕自会思量,繁请江南领主上履。”宋君张开手,指向身旁的一四马车。“朕亲自为领主驱车。"
  “李煜担待不起。”
  “领主不必自谦。”
  宋君牵起少年天子冰冷的手指向马车走去。把他打横抱起塞进了车里,然后自己又钻了进去。
  少年天子静静的坐在马车里,眼神空洞着。宋君握住少年天子的手,轻轻的把热气渡给这双冰冷的手。宋君解下自己身上的墨狐披风,给眼前人搭在他不着寸缕的躯干上。
  “你大可不必肉袒出降,你本知道,即使你不如此做,朕亦不会对江南百姓做什么。”
  “手这样冷,仗着自己身体硬朗么。”宋君揽着少年天子单薄的肩,无奈道。
  少年天子仍兀自盯着什么东西,一言不发。
  “今夜启程回汴梁,便不再归江南。你可有心愿未了?”
  李煜转过头来,看着宋君的眼睛。
  “我还想去李氏宗祠看看。”
  “好"。

  李氏宗祠的大门敞开着,朱漆金瓦,流光溢彩。门里传出来婉婉而唱的乐腔,这是江南乐姬独有的腔调,温软细腻。唱来别离之曲,更是凄婉。
  “往后的日子,这里怕是用不了金顶儿的规制了。”李煜的眼眶子红了,跪下身子去,朝着先祖的排位,三跪九叩。
  “李煜有愧江山,无颜面见列祖列宗,就此告辞。”

四十年来家国,三千里地山河。凤阁龙楼连霄汉,玉树琼枝作烟萝。几曾识干戈。

一旦归为臣虏,沈腰潘鬓销磨。最是仓皇辞庙日,教坊犹奏别离歌。挥泪对宫娥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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